还有四十九分钟,属于我的下午时光就要结束。而此刻,北方的夜色正在慢慢漫开,涂抹着天地,涂抹着眼睑,还有心情。空空一个下午,来自人间的消息是工商局又要对广告人开始一轮培训,培训费若干,内容不详。然后还有各种会,各种费。年底了。 盯着脚尖,看着马毛的材质上描着豹的眼,说是很潮的。过去,潮意味着要长毛,要变质,在大连的方言里,“潮”还有贬义,大抵是不够聪明,有点彪。现在,这是赞美。想了想,我还是避免把这个词带到父母家里,解释起来颇为费力,辞海对此并不负责。 我想去哪里?真的想。那样一个方向,很远的地方。已经忘记了如何用脚步描绘轨迹,只是不停地追寻着距离,超越自我。北方的冬日呼吸是清清冷冷的,一口到底,通体冰透。我还记得某一年,在零下几十度的大兴安岭,一阵风吹过,一口气吸过,眼泪刷地流下来,好奇怪的反应。以后试过,好象风大的冷天,眼泪都是被吹出来的,和心情一点关系没有。早起裹在被子里,对极致的寒冷有一种期待,然后把自己包个严实冲到风中,仿佛在宣告僵死的冬季,依然有温暖的我存活。那一刻的快乐有报复的快感,呵呵呵呵,每一个把自己包得象粽子但是能在风中行走的人都是幸福的。 从车上拿下沉重的相机包时,几乎失了手,人跟着歪向一边。其实何必跟自己这么过不去,非要搞个炮筒一样的东西架着?我愿意承认,这里有一半虚荣心在做怪,仿佛这样对得起风景,对得起脚下的路,对得起自己实在不怎么样的水平。风光片越来越依赖技术,以至于看多了感觉是在看画展,不是我不求上进,是觉得如果相机失去写实的功用,画画去岂不更有技术含量?人文的东西比较容易抓眼球,而越来越多的审美疲劳的后遗症是人们对丑陋和黑暗的过度吹捧。光影过渡的人体艺术已经沦落在古旧书店的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将死的挣扎,绝望的眼神,腐烂的伤口,流血的新娘。我不明白这是进入了创作的极高境界还是困在了创作的窠臼,无法自拔也不能挣脱。面对老人混沌的眼神和孩子天真的笑脸我总按是不下快门,仿佛自己是一个入侵者,剥夺了对方反对的权力。相机是个什么东西?有多少时候,我是为了对得起那不菲的价格而把镜头一次次朝向自己不相干的对象,之前的快感会被之后的罪恶感所代替,于是,那所谓的人像王的头拍了越来越多的落叶,花草,甚至站在椅子上拍地毯上的书本。 从爱上摄影,我浪费了很多体会自然的机会。每每看到风光,只想构图,光线,拍啊拍,怕下一刻天不蓝云不白光不暖,仿佛真正有那种瞬间在自己手中凝成永恒的事发生。没有相机的时候,可以静静地在一个角落里坐上一个下午,只是为了这里避风,或者是有几棵花草,或者是有几只飞鸟。现在,坐不下来了。慌忙地拿出相机,追逐,捕捉,拍摄,回放,审视,删除,再追逐,再捕捉,再拍摄,再回放......乐此不疲。而抱着相机流连在世间的人,又有几个耐得住清冷只孤芳自赏?我纠结于此,从高雅的爱好沦落为世俗的讨好,于是劝自己,大俗即大雅.....
难以想象此刻身边的嘈杂。A女人在哭诉男人不肯买房,爱情没有诚意,对面分明是男人的朋友,娓娓道来爱情的伟大与空灵,劝她看开。B男人和女孩炫耀他终于能接受咖啡,现在每天一杯雀巢速溶,不喝浑身不得劲。我坐在这里被吵得工荤八素,却没有勇气下楼,一是外面太冷,二是老板已经在极力让客人们声音放低,生意人,不容易。现在咖啡厅越来越象茶馆,茶馆越来越象麻将馆,麻将馆越来越象谈判桌。零乱。 我想静静地离开,步入丛林,只穿一身暖衣,着一双舒适的鞋。没有背包,没有相机,有几张纸,有一支笔。我看到的风光旖旎无从记录,只有狠狠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间或文字描述着仙境的感受。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着,树底一两丛野花,叶片凝滴着晨露,偶而飘落的飞花有轻舞的声音,不孤寂。 丛林的深处有什么?一泓清潭?一座茅屋?一壶暖茶?一个悠然的灵魂?我轻轻地走入你的领地,而你,在么?我来自喧嚣的城市,我的鞋底只薄薄地沾了一点诚实的泥土,走入了你的领地,而你,在么?我静静地推开一扇帘或门,期待抬眸间的浅笑,仿佛早有预知,而你,在么? 世界静悄悄。 可是,我,还是想,轻轻地步入丛林,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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