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1:31

   在生活的刀刃上没有畏惧的人，最终能够获得这样的安宁与淡然。如同以劳累和坚忍为宿命的牛，身上有艰辛的鞭痕，拖着一柄恩善的铁犁，一步一苦行。一生中默默吞咽了诸多或喜或悲的往事，个中暗自体味世间百态，从不显露。饮苦不举眉，尝欢无扬笑。连言语都是枉然与多余。只是偶然泛起对旧人陈事的不舍，便可以独自静静地反刍时光的记忆，品出迟来的泪——摘自七堇年《大地之灯》
   中午吃饭跟朋友聊天说到今年是闰四月，朋友问清明节应该是哪天，才想起清明节快了。
   不喜欢清明节乱哄哄的象春游野炊一样的气氛，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在清明节去上坟。记得上次去看了外婆是在夏天，天气闷热，整片山坡上只有我一个人，给外公外婆呆的地方做完清洁之后，背靠着他们坐在石阶上，静静地望着河水，抽着烟。心里好像总想说点什么，又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突然失去胳膊的人，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东西，却恍然发现，已经没有手了。
   忽的一丝凉风从背后吹来，仿佛是外婆那把大蒲扇慢悠悠地摇过，嘴里吐出的烟被风吹得四散而去。这时候，脑子里却奇怪地冒出海子那首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1:35 编辑 ]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1:41

   在外婆走之前，对我来说，死亡是个很遥远的东西，可对外婆来说，生命就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她辛苦了一辈子，做了她该做的事，爱了她爱的人，疼了她想疼的人。这一走，就再也没了牵挂，撒手了。

      看着外婆被推进那一道门，然后，门缓缓地关上了。那扇门，关上了

            也许，穿越那个通道，便可抵达另一个更为美好的世界

                                    最疼我的人，她走了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1:42 编辑 ]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1:51

生活依然不紧不慢地继续着，却仿佛变得陌生了。坐在桌前，小时候的情景老在眼前晃动，在热腾腾的咖啡冒起的烟雾中，显得那么近，那么清晰，那么温暖，好象伸手就可以抓住一样。想起了外公给我做的兔儿灯，想起了他讲故事、出谜语，想起了跟外婆到田埂边去扯棉花草，想起外婆给我买的柿饼和她做的醪糟，想起了那些寒冷的冬天里暖暖的火炉。。。
在那个年代，快过年的时候，小孩总会心里盼望着什么，要不是新衣服，要不就是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而我则等着外公做的兔儿灯。外公先把篾条耐心地一根根用刀子削薄、打去毛刺，在篾条的交叉处用线绑好，慢慢的，一只兔子的形状就逐渐显现出来。然后照着这形状把白纸剪出来，用饭粒把它粘上去，用毛笔蘸上黑色点上三瓣兔嘴，蘸上红色圈出大大的兔子眼睛，再用竹节做四个滑轮安在兔子肚子下面。。。我眼巴巴地蹲在一旁等着这兔儿灯做好，等蜡烛安在兔儿的肚子里了，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慌慌忙忙扒拉几口，就迫不及待地点亮蜡烛，牵着它出去炫耀。那时候穿着妈妈做的罩衫，里面是姐姐穿不得了才下放给我穿的花棉袄，在一群孩子中间，我是那么兴奋，小脸蛋被映得红扑扑的，还时不时的让别的孩子也来牵一牵过过瘾。那烛光是那么红、那么亮、那么温暖，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喜欢那种把灯泡罩得严严的磨砂灯罩，晚上一亮起来的时候，灯光柔柔地蔓延出来，把人暖暖地笼在里面。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1:52 编辑 ]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2:05

玩累了回到家里，外公在他的浅褐色的旧桌子上慢条斯理地裹着烟叶，我就拽着外公的衣服要他讲故事，唧唧喳喳地闹了半天，外公才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支烟，笑盈盈地望着我开始讲了。外公的肚子里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外公讲的时候，我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板凳上，手托着腮帮子静静地听，在叶子烟淡蓝色的烟雾中，外公的笑容是那么的清晰那么慈祥，偶尔，外公也表演抓烟圈的小把戏给我看。到了晚上睡觉前，外公总要出几个谜语给我和姐姐猜，用外公的话来说，叫“猜财门”，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有猜着了的欢喜，也有猜不出来了，等外公说出谜底时的恍然大悟。
白天，外婆有时候会去田埂边采棉花草，我就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起去，多半都是帮不了忙的，我忙着采一种我们叫“官司草”的东西，采回去跟小伙伴“打官司”，要不就就是找一种叫“酸酸草”的东西放在嘴里嚼着玩，田埂边总有许多好看的野花，还有鲜红的蛇果，小伙伴都说蛇果是蛇爬过才长出来的，有毒，只能拿来看的。棉花草采回去剁碎了，就用来蒸馍，我最喜欢的就是往灶里添柴火，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看着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那火苗里，好像总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我，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那袅袅的炊烟能带着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2:06 编辑 ]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2:21

小时候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寒冷的冬天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爸爸就负责往炉子里加碳，小锅子里煮着荸荠，炉子边上烤着土豆，偶尔还会有板栗。混杂在一起的香味慢慢地弥漫开来，笑容也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一种温暖得让人晕眩的幸福。有时候，小伙伴会叫上我一起出去，大家凑上几毛钱，去街上买冲菜、春卷、麻糖、米花……，要吃个心满意足才会高高兴兴地回来。
外婆爱买柿饼，扁扁的椭圆型的，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象霜一样的白色粉末，一咬开来，里面是浓郁的暗红色，肉质晶莹剔透，粘粘的甜甜的，带着一点淡淡的涩味，嚼在嘴里是那么令人满足。还有就是外婆做的醪糟了，早上用来煮小汤圆，汤圆粉也是自己磨的，一个人慢慢推着小磨，另一个人就用勺往磨眼里加带着水的糯米，磨好了就装在米袋子里，捆好了吊在一根长条凳的腿上，慢慢地晾干。这种小小的汤圆，我们把它叫“卡卡汤圆”，和醪糟煮在一块儿，我总是守在炉子旁边，一边闻着诱人的香味一边咽口水。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2:27 编辑 ]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2:32

有人说过，再美的东西也有去的时候。街灯亮了，因为夜，翩然降临了，心灯也忽地亮了，也许只因为空然静寂，往事就穿透岁月的门板，排成队地突兀到访了。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2:38

时间一次次定格，就像相机一次次对焦。还是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个被外婆叫做莲花白的大脑袋瘦小男孩，那个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光怪陆离世界的男孩，那个脑子里有着许多奇奇怪怪梦想的小男孩，被外婆紧紧地拽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外婆过马路，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一个调皮的男孩甩着用一根绳子拴着的小石头打破了头，手里外婆买的那包两分钱的爆米花洒了一地，那些乱哄哄的人群、那些刺眼的阳光、那些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那些灿烂的笑颜……，就像一段段卓别林时代的默片嚓嚓嚓嚓地放过。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2:40 编辑 ]

洪水 · 发表于 2012-3-10 02:50

最疼我的人，她走了

同感，这句话让我感动！

小乌鸦 · 发表于 2012-3-10 02:56

很多年前租枪战片看，误租了一个名叫“二十一世界杀人网络”的盗版碟来看（后来才知道翻译成“骇客帝国”），才突然发现，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都居然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的人以为自己在台上，有的人以为自己在台下，还有的人以为自己在幕后操纵。。。其实，所有人都同在一个大的舞台，不断地有人出场，不断地有人谢幕，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 本帖最后由小乌鸦于 2012-3-10 02:59 编辑 ]